2009年9月6日星期日

飛越歐亞草原 Flying across the Eurasian Steppe

2009年夏天,去意大利做交换生。从北京到阿姆斯特丹转机途中,舷窗边的座位视野很好,又凑巧赶上整个欧亚大陆几千公里上空都是晴朗到一览无余的天气。因此,十多个小时的沉闷飞行,对我来说成了一次视觉的旅行。

从北京到阿姆斯特丹,并不是沿着地球仪上的球面连线,从新疆、中亚飞过去,而是向北划一个弧线,从蒙古、俄罗斯、芬兰飞。想起单之蔷在单向街沙龙上说的,地球不是圆的,有的地方鼓有的地方凹,比如从中国到美国不是从太平洋飞,而是从北冰洋飞。信之。

从北京出发不久绿色就渐渐消失了,进了内蒙古,掠过包头,下边满眼全是黄色。真不知内蒙的草原究竟还有多少没有沙化,从这里吹起的沙尘暴我们都很熟悉了。


从记载来看,中国北方及蒙古高原地区过去近2000年以来,历经了多次沙漠化正逆过程的旋回。而这些沙漠化逆转过程见证了辽、金、元和清等王朝的兴起。这片地区水草丰美,游牧民族对中原的侵犯减弱,中原就出现了隋、唐和北宋等强盛王朝。而当中国北方发生沙漠化扩张时,刺激游牧民族南侵,北中国会处于混乱的统治状态。

包头以北,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,但这里的沙漠比从北京到包头之间那一片的颜色要发红一些。实际上,这一大片就不是近年来水土流失造成的了,而是千百年来一直存在着的大漠戈壁。这片戈壁,自古以来就是划分漠南蒙古与漠北蒙古的天然屏障。漠南蒙古与中国农耕地区经常在长城一线相接触;而漠北蒙古也就是清代的“喀尔喀蒙古”,与中国关系时近时远,较为疏离,以清康雍乾时期为最密切。当今内外蒙古虽然政权的分离并不太久,但它们之间自古以来的文化与政治分野实源于这片戈壁。


戈壁


蒙古高原上的丘陵地带,应该已经是蒙古国境内了。

这里属于蒙古高原。我在戈壁中发现了两个机场,当时怀疑是蒙古国的军用机场,回来后根据形状对照Google Earth识别出来了,第一个是达兰扎尔嘎朗(Dalanzadgad)的民用机场:



第二个是Bayantal的废弃苏军基地:


再向北,在蒙古国的腹地,这片辽阔的大漠戈壁才渐渐消失,机翼下方及其明显地出现了一道黄与绿的分界线。基本上是沿东西方向的一条线,长得望不见头。在它以南,是干涸的黄沙;在它以北,则是碧绿的漠北草原,在内蒙境内大概只有呼伦贝尔才能与之媲美。此时飞机已经高过一万米,视野很广,而这界限在如此大的尺度下分割得如此斩钉截铁,让我倍觉惊愕。


这是戈壁和草原分割最鲜明的地方。


这附近稍微有一点黄绿交错的过渡。


广袤的漠北草原,平坦地延伸着。成吉思汗的霸业,就是从统一漠北各部开始的。

过了Bayantal十几分钟后,飞机从正上方横穿了乌兰巴托。绿油油的草原中,乌兰巴托周围却有一圈土黄色的镶边,草原在城市周围不可避免地退化。后来见到的俄罗斯西部也是如此。
这是乌兰巴托市区的南缘,右下角有土拉河流过,这条河是当初大库伦选址的重要原因。


乌兰巴托形状像兰州一样,沿着河谷狭长分布,南北距离很窄。这是市区的北缘,有北部山体延伸下来的长条山岗伸入市区。


乌兰巴托看上去面积相当于一个大国的中等城市,但建筑密度很大,而且感觉分布机理比较杂乱。

在此以后,从外蒙进入俄罗斯远东部分,便到了广袤的西伯利亚大草原。西伯利亚从西至东七千公里,从北至南三千五百公里,1000万平方公里,大到超出一个单一文明体的想象,却是人烟稀少,在飞机上很少能看到村庄痕迹。虽然水草丰美但缺乏其他资源,远东部分的人口还是倾向于向欧洲部分迁移,而中国在向远东输出劳工。

在西西伯利亚平原上空向西飞,景色有点单调,很长时间下面都是一个样,碧绿碧绿的,一直到天际线。


然后就到了地理课本上常讲到的,欧洲与亚洲的分界线——乌拉尔山脉。有点像中国的祁连山,由一列列山脉平行排列组成一片大的山脉群。


过了乌拉尔山脉,进入欧洲。机下是与西西伯利亚几乎同样广袤的东欧平原。东欧平原看起来比西西伯利亚还要绿,而且是那种深绿与浅绿相间的,应该是森林和草原间有。俄罗斯拥有的森林面积占全世界的22%,飞在它的国土上空能够非常真切地感觉到。



东欧的另一点不同于西伯利亚的是,在森林和草原中流淌的河流分布超级密,并且不乏看起来十分丰沛的河,应该属于伏尔加河流域的水系。这里人与自然的关系令我十分感动,星星点点的村庄,往往是沿着一条河的岸边呈带状分布的,深蓝的河水、碧绿的森林、闪光的村庄……而且人口密度依然比较稀薄。


继续向西,进入俄罗斯欧洲部分的核心地区(莫斯科以北),城市分布较多。机翼下面出现了与乌兰巴托类似的现象:森林开始退化,原本一大片一大片的森林,在这里破碎开来,之间的空地能看得出并没有太多草的覆盖,有较多裸露的土壤。城市就像一个怪物,咣地一下被掷进森林和草原,激起了一片沙化的涟漪。


向西向西,继续向西。这片像海湾一样碧蓝的水面,就是欧洲第一大湖泊——拉多加湖。


其实拉多加湖并没有什么精彩故事,它之所以吸引我,是因为它是涅瓦河的源头。涅瓦河,这个名字连同它所造就的那个伟大的城市,令我神往。
“我爱你,彼得兴建的大城,
我爱你严肃整齐的面容,
涅瓦河的水流多么庄严,
大理石铺在它的两岸……”

这是穆旦先生翻译的普希金的诗作《青铜骑士》,读到它是因为王小波在《我的师承》里面引用过,他说这是最优美的译笔。俯瞰着巨大的拉多加湖,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首诗,不禁有些激动。难道真的可以看见彼得的大城么?终于,在将要飞过拉多加湖西岸的时候,在它的西南角一下子就出现了一条大河,带着拉多加湖的一汪碧蓝,向着碧绿的平原奔涌而去。我相信,这就是涅瓦河。



涅瓦河从湖中流出,先向南走了一小段,然后马上拐向西,在我舷窗下面蜿蜒。我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它,因为我知道在它入海的地方,就是那座大城。

令我没想到的是涅瓦河很短,在向南拐了一个弯之后马上就向西北方向入海了。于是,在这东欧平原与波罗的海相会的地方,在涅瓦河的三角洲上,这座大城终于华丽丽地铺展开来。这姿态不同于先前掠过的任何一座城市,霸气十足而又雍容典雅,足以承托起彼得那个雄心勃勃的梦。



圣彼得堡就在眼前了。彼得大帝、叶卡捷琳娜二世、列宁……历史在这里轮番上演。来自中国河西走廊上黑水城的大批西夏文书也在这里。这是另一个收藏中国文物的重地。



这是圣彼得堡的市中心。涅瓦河在城里先后经过了两个分叉,在第二个分叉处的南岸,就是著名的冬宫。这是一座与我将要到达的罗马有着同样显赫历史的城市,能在它上空匆匆但却清晰地一瞥,已经是十分兴奋了。

飞过波罗的海之后云雾渐渐多起来,天色也有些暗了。下面是丹麦的哥本哈根,但云层遮挡比较厉害。


到阿姆斯特丹大概是当地下午五点多,慢慢看到荷兰填海造地的区域,典型的北欧色彩。


这些风车应该是风力发电用的,不是以磨面粉著称的所谓荷兰风车。


阿姆斯特丹市内的小河也不少,码头上停着快艇。河中央小岛上还有个小城堡。


阿姆斯特丹火车站。


余晖中的阿姆斯特丹。


将近八点,从阿姆斯特丹继续起飞,在瑞士上空看到一抹欧罗巴的晚霞。